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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亥杂诗】 少年击剑更吹箫， 剑气箫心一例消。 谁分苍凉归棹后， 万千哀乐集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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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尊立皇极，式廓万年运。
翔阳历天度，循转岁无尽。
常人寿期颐，天眼等一瞬。
惟天眷天子，天子合天健。
一旬什伯旬，积数至亿万。
真宰包鸿蒙，未可纪遐算。
芸芸祝嘏心，忠爱极赞叹。
敷辞不能达，鞭想成坐困。
臣生淳朴俗，耕读游里闬。
祖宗沐膏泽，击壤到童丱。
幸登承明庐，文字为职分。
因陈拜手词，摭括就闻见。
语惭九如工，心等一芹献。
敢曰扬天休，窃谨附臣桉。
维二十五载，中外乐清宴。
祥开七政和，福备万邦奠。
时阳时雨若，丰稔始畿甸。
暨东西朔南，及亥步所遍。
田畴皆有秋，民无有不善。
公孤率卿尹，稽首仁寿殿。
请上万岁觞，敬以录箕衍。
庆惟洽同欢，礼实循旧典。
奏闻帝弗许，曰予曷敢先。
待祝文母釐，来岁合酺宴。
吾皇本达孝，尊养切寝膳。
爱敬尽事亲，德教验于变。
至治通神明，郊祀笃殷荐。
群望昭肆类，九室歆禘灌。
怀柔百灵效，感格一诚贯。
敬天天与佑，法祖祖为眷。
煌煌盛京赋，豳岐物华灿。
万古龙兴地，真龙庆来臶。
大泽濡留都，时巡异封禅。
曰鲁曰吴越，曰梁魏曰晋。
或为道德慕，或为疾苦讯。
耕敛相补助，风俗递观问。
以此一游豫，周原腾夏谚。
恩流民气和，喜动慈颜盼。
仁爱所推暨，万亿叠蠲赈。
损上而益下，日暄而雨润。
熙时财益阜，帝世民无愠。
露重霜气微，秋官各详慎。
万物含生机，百兽就驯豢。
缅甸及重洋，次第皆入觐。
蠢蠢遐陬夷，蛮触互矜忿。
弄兵秦蜀外，恶草颇滋蔓。
金川准噶尔，其罪实难逭。
先后劳王师，蹴踏各糜烂。
始为蛙跳梁，终作豚入圈。
群回部落宽，一逆而百顺。
顺者交柯荣，逆者连根断。
二万里疆辟，数千年功建。
睿谋一以成，百辟谁能赞。
前圣犹有待，后圣乃独擅。
于以定星野，于以列郡县。
于以置屯堠，于以鸠鸿雁。
苍苍所覆冒，浩浩所包缠。
地上天以下，臣服始无间。
集勋上尊号，至善归慈训。
西域两铭县，太学双碑焕。
不得已用兵，皇衷揭云汉。
人归天顺应，妙合若符券。
本来文治隆，道统心传见。
典学集大成，勤政孜无倦。
万几或有馀，众象入宸翰。
风骚供役使，谟典给涂窜。
岂惟斯文主，实是百王冠。
求贤广科额，敬老执馈酳。
崇儒启经筵，礼士辟东观。
銮辂临圜桥，御幄涵璧頖。
礼成国子欢，学讲群疑判。
銮辂幸翰林，宸章日星熳。
因之贲璅闱，士气昌明振。
拜读壁间诗，不啻闻涣汗。
遂令侧陋子，共仰光华旦。
簪裾斐斐来，教泽雍雍奂。
美意天和含，良法仁风扇。
臣观宫府间，俨雅而严惮。
九德允修和，百职除习玩。
臣观封疆吏，治法秉成宪。
率司道守令，及将帅兵弁。
抚字称循良，防禦饬训练。
臣观胶庠中，鼓箧罗俊彦。
穷经尚正学，植品绝浮衒。
臣观田野间，膏腴绣塍堰。
嘉禾九穗合，仓廪千家缮。
耕凿忘帝力，妇子欢娱便。
敬让合孝弟，歌咏安愚钝。
岂知祈谷坛，廑念农桑畔。
为开乐利源，三推戒田畯。
臣观居肆工，以及在廛贩。
饮羊不相绐，苦窳弗自限。
臣游河淮间，式瞻禹功浚。
楗石积铁立，恬波玉环引。
鱼龙偃安澜，支庚守伏汛。
恩波共洋洋，堤闸风樯认。
由来王道荡，水陆梯航进。
当兹太平日，皇躬益宵旰。
乃知圣无逸，未肯溺安燕。
春蒐与秋狝，习劳御骖靷。
帐殿开穹庐，章奏驰驿传。
披览勤秉烛，吟哦托游刃。
习射歌驺虞，正鹄满御箭。
臣于大阅时，窃睹神威震。
降回骇伏地，肢股交栗战。
天人天可汗，未敢昂首看。
连年重译者，棋布蕃夷馆。
宛马充天闲，阗璧俪圭瓒。
职贡古代珍，远物皇家贱。
兢兢持盈衷，虚怀纳匡谏。
万年有道基，于兹磐石镇。
春台处处登，寿宇年年现。
秋光恰澄鲜，卿云多糺缦。
日角次寿星，轩枢绕祥电。
阶蓂发天葩，堂萱垂宝干。
圣人圣母寿，无疆臣所愿。
精神迈山固，功业极天峻。
民已无能名，皇孰可同论。
曰若稽帝尧，曰若稽帝舜。
臣无赓歌才，再拜首重顿。 -
汪生东野俦，五穷不可送。
束发历艰苦，皎月堕阴霿。
浩歌振颓响，其才实天纵。
放意满规矩，鞭想绝羁鞚。
语出百灵怨，篇终一城诵。
昔作句读师，勤学废飧饔。
叶母闺中贤，择婿轫独中。
索诗为定昏，高义骇愚憃。
大吏闻其事，书币各颁赣。
笙歌集檐楹，珠翠绕鸾凤。
母实立人鉴，可为天下风。
齐名有杨生，才力与伯仲。
我骑瘦马来，对之敢罄控。
境上陈牺牲，失笑若莒宋。
一托金石交，誓以死生共。
同心纴雪茧，十载效嘤哢。
昨归执君手，十指令人恐。
短秃异骈枝，爪节相剥壅。
问遭祝融厄，语次堪一恸。
衣袽偶不戒，竹破失其统。
奋身蹈烈火，妻子竟酣梦。
裂帏掖以出，不觉己躯重。
全生四人在，剥肤一家恫。
须发燎原野，皮肉滴乳湩。
枯筋指间出，狼藉不可冻。
我母曾往视，对之欲分痛。
象焚亦谁尤，倕巧当自讼。
毫端泄灵閟，鬼神故危弄。
岂知班扬手，尚待赓雅颂。
廿年爇膏油，一鍊瘈与疭。
兼金入陶冶，镕铄方克用。
孝弟古一科，行优当入贡。
侧闻青蝇口，欲阻六翮羾。
居邦友贤士，此辈殊懵懵。
潜跃有定理，岂受百囊緵。
我时一过君，红蜡破春瓮。
情亲略嫌别，痛饮忘缺空。
两郎字争识，一妇事独综。
到门无鄙夫，文士为导从。
分题秦楚会，角酒邹鲁鬨。
座间孰小异，醉后我从众。
欢来恐伤别，静久各思动。
愿君游东华，潇洒脱章缝。
一赋帝京篇，上为清庙供。 -
云门咸池及大章，制作肇自炎与黄。
后来韶夏继濩武，声容缀兆遥相望。
或云象功或象德，宫悬一一传太常。
洎乎秦汉寖失古，器虽尚在意渺茫。
儒生好事强傅会，苍龙朱鹭妄揣量。
流传往往入乐府，遂荐郊庙登明堂。
岂知元音关运数，出与盛世鸣光昌。
国家功崇德深厚，上有尧舜垂衣裳。
八风从律星应纪，亭毒四序昭三光。
一人穆穆庆交泰，多士济济歌元良。
朝乾夕惕日不足，庭燎继问夜未央。
肃雍临保本家法，俨睹列圣于羹墙。
化成久道治累洽，民返太朴仁风翔。
怀柔河岳指带砺，抚驭畿甸巡遐荒。
北清狼望罢斥堠，南拓鳌背开封疆。
圆颅方趾悉受吏，丹砮白雉争来王。
麒麟在郊凤巢阁，不贵异物夸祯祥。
太和之气弥宇宙，正赖雅乐为宣扬。
吾君神智况天纵，圣学孰测渊源长。
精通纬数穷亥步，博极典坟追羲皇。
黄钟累黍辨清浊，太蔟截竹调阴阳。
文成云璈扣金石，诗就月窟谐宫商。
伶官却立众工伏，御制亲授恊律郎。
岂惟神人胥悦豫，兼采法曲收遗忘。
每逢朝贺必合乐，左右罗列东西厢。
臣昨承恩预元会，抠衣肃拜丹墀旁。
柘黄帕瞻黼座近，咫尺頫首心徬徨。
广庭雪花开蓂荚，朵殿日气暾榑桑。
乍闻钧天动九奏，缥缈散入炉烟香。
始终条理何暇晰，但觉盈耳声洋洋。
归来惝恍疑梦寐，鲁壁一夜聆铿锵。
明朝诏许观古器，始信大乐非丝篁。
编钟编磬列簨簴，楹鼓田鼓齐辉煌。
旌麾奇綵绘螭虎，箫管逸韵含鸾凰。
埙篪柷敔状各异，据图考證殊难详。
天生耳目不虚畀，帝锡闻见开聋盲。
虞廷当日传搏拊，鸟兽应节犹低昂。
幸逢昌期邀异数，及与百尔偕趋跄。
欢心不觉同率舞，拜手敢谓希赓飏。
矢诗遂歌记盛事，万年愿奉南山觞。 -
淮北行帐喜晤王副都兰泉因怀吴舍人竹屿曹中允习庵并追感赵少卿损之张舍人策时用昌黎郾城夜会联句韵
今日乐草乐，素交聚列幕。
结欢连吴语，记里近鲁柝。
执宪秩逾高，归田宅久泊。
半年别又并，三影坐复作。
颜鬓各巳苍，精力讵遽弱。
稍留仆屡更，入座客非恶。
夙同白雪歌，晚重黄金诺。
幸遇大有亨，均受中孚爵。
忆子昔从戎，彼丑方螫蠚。
庙谟运龙韬，军府开麟阁。
溪深见堕鸢，树枯少依鹊。
慷慨赞六奇，荏苒经八礿。
儒衣抱壮胆，短鞚攀丛薄。
草檄笔如飞，驰书墨未涸。
平蛮韦碑逊，谕蜀马文怍。
温禺血衅鼓，贰负头系钥。
露布修期工，凯歌仲宣若。
负弩长吏迎，咋舌小夫却。
头鹅大宴排，孔雀高冠著。
家庆慰北堂，朋樽邀南郭。
不图邹枚流，乃具孙吴略。
行程志朱波，方语纪邛笮。
九迁荣不次，三司望有铄。
邺侯标仙骨，房相解禅缚。
嗜书还蠹蟫，游山仍健玃。
名下信无虚，宠受翻如愕。
请急卜青乌，营兆翔白鹤。
惠均铃下驺，贺谢门前雀。
独于车笠交，不改苔岑托。
襟拟汉上题，戏效鄱阳虐。
文心共研覃，经义互砻错。
清言微乎微，粗饭嚼复嚼。
肯为翕翕热，宛尔韡韡鄂。
名誉重钱刘，先后忘王骆。
子仍入台省，我自亲钓缴。
离别乍乖张，意味恍痎疟。
惟有袖中札，不惮手频削。
今春诏时巡，扈跸事有恪。
灵囿物禽鱼，帐殿包林壑。
省耕课敷菑，望岁占丰穫。
举趾勉于耜，薅荼利其镈。
解泽何汪洋，巽风被寥廓。
堤边柳眼吐，波际燕梢掠。
熙台快共登，阳和来有脚。
考礼更陈诗，观方为求瘼。
从臣尽才俊，之子尤洒落。
迎銮欣随班，握手情犹昨。
黄色上天庭，清姿照镜箔。
遂初忽思颍，抚景溯入洛。
同簪曲江花，齐听圜桥铎。
师门誇桃李，蓺苑奉丹艧。
蓬山余先登，薇垣子继跃。
湛露恩浓浓，条冰衔㟧㟧。
出处渐殊涂，撰述俱盈橐。
追维识面初，坛场几辈拓。
流光疾箭激，旧事惊梦噩。
吴融剧风流，曹唐方落魄。
赵嘏句清新，张祐居索漠。
当杯歌必和，拔剑地欲斫。
校户中圣贤，及锋试千草。
亭爱春风和，池想沧浪凿。
赏奇恒亹亹，攻短每谔谔。
拍肩谊缠绵，掉臂气挥霍。
松陵集成编，月泉社践约。
乳虎堪食牛，老罴宁惮貉。
妙契入斲轮，精思期敛锷。
蓱梗怅分携，鹰隼遂腾搏。
给札赋上林，翻阶咏红药。
楩楠匠石搜，骐骥孙阳络。
次第升云霄，显融谢藜藿。
升沈阅河沙，聚散换岁籥。
纷纷异轨躅，寂寂鲜谐谑。
吴子本豪华，金尽太落寞。
远觅束脩羊，恨乏点砂药。
中允久声名，雅奏调钟䥬。
米罄方朔囊，床空孟光蒻。
秦游苦无车，蓟饮腴少臄。
清阶漫回翔，远道愁落檴。
何由钵再敲，安得枰对著。
武邱七尺筇，邓尉一双屩。
前尘成泡影，幻化感蛇蠖。
春露败芳兰，秋霜失鸷鹗。
赵卿赋西征，辞家甚欢噱。
一朝马革裹，万里碧血灼。
张侯学中隐，依人相劝酢。
空伤睎薤露，竟虚忆莼酪。
叹逝隔山邱，恨别罢合醵。
惟子衢历亨，于今弩满彍。
得隽下双雕，成枭雄六博。
子来余幸逢，余心子能度。
巢林选半枝，饮河餍一勺。
草元昼怀铅，述骚时求彟。
传注纂纷纶，疏义遍斟酌。
辨妄搴童稂，订讹扫秋箨。
考史水分犀，程功火改柞。
要期大义申，务令稗说格。
论心正款洽，弹指怕离索。
同门邈良箴，独学类徒咢。
谭深巳移晷，坐久重举爝。
勖哉千古事，存液庶遗粕。 -
【己亥杂诗】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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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蛮遗种称罗鬼，剽悍断头能掉尾。
传从济火年代深，世土居然属宣慰。
我从里俗询大概，复取兴衰质诸史。
中古荒茫不足论，渊源请自先朝始。
洪武初年祸乱平，远略伧荒来越巂。
是时奢香一巾帼，跃马金陵谒天子。
承恩归去立奇功，一诺西南九驿通。
却笑五丁开不到，乱山高下隔蚕丛。
二百馀年太平业，世世分藩比臣妾。
后来生聚启规模，四十八支互蟠结。
别开荆莽起台殿，硐户碉房高栉栉。
已分王土作王臣，旋练夷兵护夷穴。
剁牛磔犬片言重，聚蚁屯蜂一呼集。
布囊笼发毡覆肩，负弩操刀轻出没。
泰和功烈汾阳亚，神庙中年平播贼。
当时亦用水西兵，驱使前行借馀力。
酿成殃祸启祯朝，杀吏围城气渐骄。
深宫南顾鞭难及，诸将西征功屡邀。
土司如狼吏如鼠，八捷馀威弃归路。
内庄一夜陨河魁，明日三军齐缟素。
眼中大创真无几，可惜偷安旋就抚。
阁鸦关外晓传烽，霭翠营南夜鸣鼓。
尔来桑海变须臾，此辈根株未尽除。
夷性陆梁还似故，朝家谋略故非疏。
经营特借强藩力，辛苦开疆一载馀。
至今父老犹能说，墨守输攻真劲敌。
老窠地险石作城，要狭不容双骑入。
铜牙毒矢毙濡缕，竹柄长矛利钩棘。
马蹄过岭捷于猱，革甲环身轻似叶。
连宵斫阵万炬明，散入深林晓无迹。
蛇神蛊鬼助饕虐，飞食人头吐人血。
砦前路断临奔壑，失势一摧千万尺。
四山伐木斲作厢，裹用牛皮冒生铁。
石椒悬絙下槌门，雷斧轰天巨灵劈。
攀藤健儿气力尽，拍手蛮娘笑投石。
重围坐困又经时，转粟方愁乏良策。
岂知存灭总关天，渠首终成戏下悬。
万岭提封开四郡，一朝腥秽涤千年。
自此岩疆少蜂虿，馀威远慑诸苗砦。
空留徼外廓清功，自踏人间僭亡罪。
此日重劳问罪师，乌飞三匝失栖枝。
忽传耐德生还日，赵氏中山尚有儿。
乌蒙犄角称甥舅，曾是安坤旧婚媾。
也挈遗孤代乞哀，复归故土希恩宥。
颇闻军令竞邀驩，满许閒田复见还。
土贡纷纷呈铁踣，庚苴往往赐银盘。
寄语封疆诸大吏，从前开辟谈何易。
莫贪扯手纳金钱，此事孤雏有深意。
输粮禽贼尔何功，王会图成戎索同。
不见天心今厌乱，战场新鬼尽英雄。 -
大道无端倪，真宰有融结。
兹山在天壤，灵异蓄不泄。
万窍凌虚无，一柱支毫末。
疑岂愚公移，愁为巨灵拔。
刘根作堂奥，柳毅司扃鐍。
谁启仙人闾，系我渔父枻。
刻镂洪濛云，雕搜大荒雪。
或人而痀瘘，或马而蹄齧。
或负藏壑舟，或截专车节。
或象神鼎铸，或类昆吾切。
地肺庖丁解，月窟工倕伐。
石囷封糇粮，天厨甃涓洁。
重隒累瓿甑，短柱增栌棁。
瓜瓤觚棱剖，木皮槎枒裂。
皑皑黄河冰，炎炎昆冈热。
㟏岈舞辟邪，舕舑张饕餮。
斗起耸云关，一道通箭筈。
碧藕玲珑根，文螺宛委穴。
丹梯蹑而上，郁郁虚皇阙。
突兀撑青旻，插地屏障列。
一身生羽翰，百尺跨虹蜺。
断涧吟风楠，飒爽侵毛发。
侧窥漏日影，了了澄潭澈。
鸡声出烟井，乃与人境接。
回思顷所历，过眼才一瞥。
秦皇及汉武，好大同蠓蠛。
《齐谐》不能志，炙輠不能说。
郦桑二小儒，注书事抄撮。
陋袭李斯碑，阙补周王碣。
关仝亦妙手，惜未适吴越。
嵩华虽云高，无以斗巧拙。
时俗趁姿媚，烟峦漫涂抹。
妄使伧父辈，笑我骄蚁垤。
京江吸金焦，汉水注大别。
流峙合而汇，奇气乃一发。
睥睨五岳间，谁与分优劣。
扶杖一村翁，眼看话年月。
昔逢犹儿童，今见已耄耋。
昨闻县帖下，搜索到鱼鳖。
讶彼白鼍逃，无乃青草竭。
却留幽境在，似为肥遁设。
当年绮里季，卜居采薇蕨。
皓首走汉廷，恨未与世绝。
若随灵威去，此处揽藤葛。
子房知难致，欲荐且扪舌。
浮生每连蜷，尘界尽空阔。
谋免妻孥愁，计取山水悦。
入春桃李过，韶景听啼鴂。
篮舆累亲旧，同载有二叶。
穆生老而健，孙郎才且杰。
彼忘筋力劳，我爱宾朋挈。
过湖曳轻帆，入寺憩深樾。
老僧谐语笑，妙理攻曲蘖。
晓起陈盘餐，饱食非粗粝。
桑畦路宛宛，笋屩行兀兀。
快意在此游，失记遗七八。
平湖铺若茵，磐石几人歇。
蹲踞当其旁，拒户相支遏。
黝黑声訇棱，欲进遭嗔喝。
侧肩仅容趾，腹背供磨轧。
下踹藓磴牢，上觑崩崖豁。
攀跻差毫釐，失足忧一蹶。
前奇慕先过，后险欣乍脱。
歌呼杂龆稚，嘻笑视履袜。
君看长安道，高步多蹉跌。
散诞来江湖，蒲伏羞干谒。
头因石丈低，腰向山灵折。
四月将已近，天时早炎热。
挥汗何沾濡，惊飙俄凛冽。
归来北窗枕，响入山溜彻。
不寐话夜凉，连床拥裘褐。
晚岁艰出门，端居意骚屑。
閒踪习羁旅，逸兴贪放达。
跌荡冯夷宫，游戏天吴窟。
将毋神鬼怒，亟遣风雨夺。
胜事满现前，得失归勇怯。
衰老偕故人，幸喜兹游决。
它年子胥涛，百里闻咤咄。
鳣鲔随风雷，颈锁金牛掣。
鲛人拭床几，神女洗环玦。
硠磕打空滩，澎湃溅飞沫。
噌吰无射钟，嘹喨蕤宾铁。
孤客为旁皇，嫠妇为悽咽。
那知捩柁下，我辈行车辙。
再拜告石公，相逢慰饥渴。
既从人间世，忍再洪波没。
志怪作大言，嗜奇私神物。
肯学杨马镌，愿受壶公诀。
缩之入怀袖，弄之置盆钵。
栽松龙气上，蓄水云根活。
长留文士玩，勿被山君窃。
尝闻岣嵝峰，科斗尊往牒。
剥蚀存盘螭，扪索嗟完缺。
此山通巴陵，下有神禹札。
后代文字衰，致起龙蛇孽。
我有琅玕管，上洒湘娥血。
濯足临沧浪，浩思吟不辍。
未堪追阳冰，犹足誇李渤。
隐从烟霞闭，出供时世阅。
刻之藏书岩，千载应不灭。 -
崇祯壬午八月望，我生六十一中秋。
少年对月不解玩，长大玩月多牢愁。
今年端忧值多暇，萧辰佳日心悠悠。
疾雷掉车天膜破，急雨迎陈阳歊收。
须臾捧出端正月，挂我东阁升西楼。
青天无尘净如埽，䌽云颓空凝不流。
平沈大地作银海，改换人世成珠丘。
金波穆穆映八表，天门荡荡开四游。
林木分明羽毛恐，沧江彻底鱼龙忧。
恰如身逢尧舜清明世，烛房月殿光彩遍九州。
人閒喧呶竞宵宴，老夫欢忻搔白头。
人言中秋月，节候配五行。
秋者金之气，月者水之精。
水得金而盛，月因秋更清。
此夜平分后，金水互亏盈。
一堕西岩又隔岁，譬如天醉那遽醒。
老夫念此意骚屑，东家笑语阑，南邻歌管阕。
促织瞿瞿，阴蛩切切。
壁衔残灯，掩菼明灭。
倦婢鼾睡高，病妇嚬呻歇。
蔽榻芳尘凝，盈尊昔酒竭。
老夫傍徨屏营不能寝，独倚阑干顾影问明月。
试问今夜月，穿云便照阁道西。
帝车中央自昏旦，三能两两犹比连。
紫宫台阶光晻蔼，似避月驾成延迁。
招摇梗河杳相隔，客星退次玄戈偏。
纷纷车骑飐满野，御策睒睒王良前。
试问今夜月，横空已照三门东。
明堂髣髴罗宿卫，骑官积卒堆沙虫。
北箕敖客状突兀，卷舌附耳纷追从。
东壁图书俨乙夜，文光秘府收朦胧。
试问今夜月，取次曾照天库无。
天街一条直如箭，旄头罕毕沦前驱。
昴明毕暗胥失色，尺组奴孽应稽诛。
参伐左足陷玉井，鲜卑戎狄芒角殊。
试问今夜月，东井东南星矗矗，狼星高张弧矢曲。
北落师门闇外蕃，天垒翻向虚南哭。
蚩尤旗长彗偏指，五锋旬始光镞镞。
当阳匿影逊黄道，昏夜敢与月徵逐。
可怜今夜月，不照渝海水。
北镇祠下爟火绝，锦州城边血浪起。
胡儿角吹汉儿曲，汉人骨筑胡人垒。
可怜今夜月，不照襄雒阳。
红袖登车松漠近，白衣游魂道路长。
空馀大堤绕高岘，忍向铜驼望北邙。
可怜今夜月，还照庐江郡。
居巢湖水丛贼巢，金斗城中失金印。
教弩高台飞铁镞，亚夫古坟满妖燐。
可怜今夜月，还照大梁城。
重围未解类月晕，传烽飞炮彻夜明。
金梁桥空月如旧，献王乐府谁人听。
喝月月不行，邀月月不止。
问月月不应，如规瑱两耳。
下方昏垫了不知，结邻黄文者谁子。
无为眊氉徒问月，妖魔反在月宫里。
人言金虾蟆，跳梁大无赖。
如兔顾在腹，蚀月吐光怪。
又言月中桂，婆娑百亩外。
屈曲荫大蟆，盘互作患害。
峨峨清虚府，二物为芥蒂。
能令月宫窄，更使月光杀。
虾蟆不服罪，张颐哆嘴鸣呀呀。
幸逃上帝诛与磔，遑敢突䆷仍把沙。
桂树在丹路，丁丁寻斧尝交加。
绕身创瘢疗不得，何能庇彼痴虾蟆。
仙人暂辍修月斧，向我拱手长咨嗟。
老桂拥肿亦何咎，虾蟆璅碎不足科。
君思只手扪天横身荡灾祲，胡不梯云入月伸纸弹姮娥。
姮娥本非天上女，乃是尧时诸侯妻。
控弦助羿弹九日，解羽坐使阳乌微。
一朝窃药奔月窟，逋逃抵死不肯归。
虎齿何曾拜金母，龙工却欲师湘妃。
投壶调笑素女并，掷米狡狯麻姑齐。
尝仪占候良漫漶，有黄枚筮果是非。
养成月精万万古，轩宫台室齐光辉。
姮娥姮娥，尔曾不如女娲氏，鍊石会补青天阙。
月宫八万四千户，朝陊暮缮工榾榾。
坐倚灵轮卧圆景，枝柱何曾费毫发。
尔曾不如河汉女，素手札札机杼閒。
七襄文章擅经纬，灿烂云锦回星躔。
谩谰天帝欺穷相，绝汉横索下礼钱。
尔曾不如须贱妾，布帛裁制勤妇功。
虽无巧心补龙衮，亦有能手资天工。
彼挹酒浆困南斗，尔耽歌舞嬉月宫。
教成霓裳羽衣曲，三千年后唐天蒙。
阿暪玉环欢失日，渔阳兵起曲未终。
九辨九歌閟天上，遗此淫乐梨园中。
姮娥姮娥叵耐汝，恨无八翼飞上青天诉月府。
月户沈沈璅不开，飞廉慵堕将谁与。
招呼月御通我言，望舒司辔袖手咋舌不敢干。
雇倩玉兔衔章之帝所，玉兔捣药告我以不閒。
西河仙人只有口，喙长三尺不顾后。
见我飞章又心悸，倚树不眠但摇手。
夜阑更漏急，白露团团风瑟瑟。
篱边介鹤鸣，砌下秋虫泣。
月榭消香篆，风床卷书筴。
老夫不语亦不叹，支颐痴向中庭立。
病妇梦回笑空床，笑我白痴中风狂。
谁家玩月无歌版，若个中秋不举觞。
虎山桥浸水精域，生公石砌琉璃场。
酒旗正临天驷动，歌扇恰倚月魄凉。
何为烦忧添哽咽，懵腾噤齘夜不央。
秋发纷纷伴坠叶，细雨唧唧和啼螀。
自从姮娥到月殿，长依金穴飞夜光。
但闻高歌咏水镜，阿谁弹事腾封章。
章上倘蒙天一笑，素娥惎汝空奔忙。
老夫听罢心恻恻，低头自问笑狂易。
妇言可云慎勿听，撑肠柱肚终难释。
天上素娥亦有党，人閒白叟将安适。
合眼犹见星煌煌，入梦仍闻笑哑哑。
打门未许惊周公，倒枕一任东方白。 -
柳絮风吹上树枝，桃花风送落清池。
升沉好像春风意，及问春风风不知。 -
食肉何曾尽虎头，卅年书剑海天秋。
文章幸未逢黄祖，襆被今犹窘马周。
自是汝才难用世，岂真吾相不当侯。
须知少日拿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
五枝荆树好，忽陨第三枝。
最是风华质，还兼窈窕姿。
令仪宜协吉，论齿未应衰。
情以随肩重，丧因在室悲。
鹡鸰飞竟断，手足梦重追。
弄药争花日，将笄未弁时。
金笼擒蟋蟀，竹马逐邻儿。
各踞长松锻，同分野灶炊。
书灯裁纸照，学舍隔帘窥。
呵手团清雪，当盘算劫棋。
斗残春草绿，舞罢柘枝敧。
贫不争梨栗，欢能咏豆萁。
非鱼常作队，似雁不差池。
拟续兰台史，堪刊紫石碑。
阿兄试京兆，小妹倚门楣。
望信频穿眼，登科代展眉。
分襟长戚戚，聚首更怡怡。
至性醇无比，多情累在斯。
一闻婚早定，万死誓相随。
采凤从鸦逐，红兰受雪欺。
《踏摇》囚素发，脉摘损凝脂。
瑱佩婴儿撤，犁锄健妇持。
赘馀添姊祸，嫁后失爷慈。
舍宅栖兰若，长斋伴济尼。
当官惩婿恶，合族笑姨痴。
妇弃仍归矣，天高不鉴之。
已经分破镜，长自奉慈帷。
纷帨辛勤侍，羹汤宛转吹。
呼卢老亲伴，问字举家师。
有女空生口，无言但点颐。
方形勤指矩，圆象强摹规。
水色云沉阁，山光树啭鹂。
避人常独坐，对影辄涟洏。
岂恋终风暴，常怀其雨思。
冰心明月见，春恨落花知。
寂寂芳华度，奄奄玉貌移。
九回肠早断，一日病难治。
自觉伤心极，临危作远离。
家贫投贱药，胆壮误庸医。
白下巫阳至，扬州荡子羁。
魂孤通梦速，江阔送终迟。
路上钱犹卜，灵前帐已披。
承衾摩瞑目，搜箧理残诗。
欲止高堂恸，先教私泪垂。
苍茫惟有恨，啼劝两难为。
苦忆连年疟，频劳彻夜支。
今朝偏送汝，他日更呼谁。
残雪敲窗户，悲风动酒卮。
浮生千古幻，哀挽几行辞。
盼断黄泉路，重逢可有期。 -
画旗金戟开行辕，绣衣使者来赏番。
胡床踞坐白玉山，神和气肃春日暄。
社商土目领番众，鱼贯膜拜不敢喧。
麻达穴耳双巨镮，萨豉系背头艾缠。
编竹箍腰捷斗猿，出草捕鹿鹿压肩，长鈚劲箙插壶鞬。
镖弩挂腰血蚀鲜，文身花鸟台阁缘。
漆颐凿齿相媚妍，腻新美好猫悦仙。
首饰雉翚项螺钱，含羞草飐钗梁偏。
锦裁比甲达戈纹，筒裙下遮乌布县。
鼻箫口琴手昨牵，牛车看花能渺绵。
都卢啯辘祝唐官，来献都都糗飺团。
歌声咮囄舞翩儇，连臂踏地意态閒。
使者顾之有馀欢，圣化普遍沧瀛壖。
羊酒钱布粉花烟，间以杂佩流苏攒。
番人得赏稽首崩厥角，心羡通事能唐言。
南北各社共欣快，宣德布惠使者尊。
其语感人简不繁，众番翼戴天王恩。
我闻乾坤东港华严世界婆裟洋，琉球别部地势如弓弯。
荷兰日本据此作互市，其他佛郎吕宋鸡笼淡水一一资篱樊。
世传金人避元匿毗舍，耕凿窃比桃花源。
颜刘殄灭郑朱起，跨海乃有施将军。
龙硕失势七澳靖，森舍鸭母驱游魂。
干头衔鼠草鸡死，遂令五十二区三十六岛归中原。
敕置郡县奉正朔，海色如镜安其澜。
风草无节台飓息，断帆屈鲎虹霓删。
熟番异俗浴同川，气候常暖地少寒。
冬菊春荷蔗满田，女耕男馌家家筑禾间。
杵臼手舂百日赤，嚼米为曲酿法便。
织毛茜草机杼巧，窃花得詈诚可怜。
手操蟒甲吸鸦片，弄潮不畏天吴颠。
猱采槟榔摘番檨，硫井金穴生每捐。
又闻生番杀人髑髅用金饰，鸡距傀儡尤毒獧。
一耳为衾一耳簟，形状狞恶同神奸。
暗洋一岁一昼夜，墨洋如靛不可舷。
当今声教讫海外，鲲身鹿耳恩泽宽。
险礁沙线伏蛟蜃，使者稳坐巡台船。
尾楼一灯帆倚天，登樯下碇恃亚班。
洋更十下香甲煎，赤嵌一点天水连。
近闻番俗渐文雅，童丱各能守一编。
鹅筒笔写红毛字，七夕磔犬长揖魁星前。
番女障面出拥盖，幼者让路长则先。
春耕齐听鸟音吉，劝农使者乃至李氏东郊园。
铁线桥南亦多雨，优昙贝多花丽娟。
居室恬熙若内地，使臣不贪守令贤。
黄门先生小临川，口衔凤诏海外居三年。
六公采风之图黄公使槎录，拾遗补缺著述娴。
海神力可御风浪，变灭百怪操微权。
鲲鹏击运眼界阔，潮鸡警旦忽下扶桑巅。
画中面目本来相，归来展看精神全。
只恐台人亦解摹张骞，番儿还铸冰霜颜。
为君作诗效蠡测，补入裸人丛笑篇。 -
世间万事无不有，奇形乃见支离叟。
眼无缝，颐有纽。
胸怒蛙，颈瘿狗。
足一腿，手半肘：裸然一身丛百丑。
市头坐乞钱，人呼十不全。
天生是使独，彼亦不知所以然。
我读山海经，人生初本无定形。
或蛇身牛首，或三臂独肱。
脐为口无舌，乳为目无睛。
天公见之不好看，逐件端相细改换。
譬如塑佛欲成满月面，鼻大减几分，口小拓几线。
自从铸就人样子，化工能事始毕矣。
听他夫妻父子依样画葫芦，大概不出范围里。
何哉尔独缺不完，缩长凸短双必单。
得非女娲抟土未定稿，千年抛落荒山道。
尔托生时不暇择，负之出胎太草草。
独眼龙，称豪英。
豁鼻马，为公卿。
瞎儿一泪亦大贵，凿齿半人且得名。
尔则手不能持，足不能行。
同在覆载内，天桎地梏过此生。
噫嚱乎，谓出自天意，生之胡令痼疾废。
谓是恶所招，受形时岂即召戾。
将无轮回果报信有之，今生苦是前生致。
不觉对之为悲涕，愿天生好人，愿人行好事。 -
我年二十九，足不出乡闾。
南舟阻钱塘，北辕限姑胥。
循循守矩矱，尺寸敢少渝。
汝祖见背日，戊午暮春初。
衔恤在终天，有生不如无。
实拟奉成训，终身依墓庐。
黾勉同汝叔，食蒿甘荠如。
此意难自保，饥寒旋相驱。
初心忽中变，末俗谁谅余。
麻鞋走从军，凶服尚未除。
自伤越礼教，临去还踌躇。
汝时年十二，恋恋来牵袪。
汝母病在床，强起缝衣襦。
为我择吉日，劝我姑徐徐。
山林忍穷饿，此事古有诸。
奈何逐浪游，浪游计终迂。
我虽口不答，含意郁未摅。
恐丧丈夫勇，一笑起跨驴。
寇盗满西南，杀人弃土苴。
书生尔何恃，急往不暂须。
轻命踏危疆，卤莽拚羁孤。
虽无司马才，肯恋终军繻。
逅邂关西公，怜才等璠玙。
留我置幕府，开诚使怀抒。
初来荆州城，渐入西南隅。
蹉跎战争地，四载过隙驹。
忆自前年冬，洞庭上双鱼。
吾叔又捐馆，讣音传岂虚。
蛮灯黯淡花，相对惨不舒。
天低啸哀猿，月黑号训狐。
开书忍再读，百感并集枯。
上念两先灵，窀穸未归居。
下念汝曹长，失学犹从渠。
告归策始决，宁独怀樵渔。
中丞知我真，赠言借吹嘘。
坐觉瘴疠扫，清风拂长途。
检点箧中装，百金颇有馀。
束书戒行李，触热我仆痡。
故人潕阳守，开馆留篮舆。
不惜分俸钱，寄归慰妻孥。
命穷气方傲，却去同挥锄。
行行百馀日，始得还菰芦。
夜半叩柴扉，犬吠鸡群呼。
门前五株树，绿槐间黄榆。
乱叶落我前，忽惊秋又徂。
入门拜灵几，血泪交模糊。
举头汝在旁，依稀记形模。
汝弟急欲见，唤起发未梳。
见爷不识面，反走牵娘裾。
对之重泗涕，存没伤心俱。
别离经丧乱，泛若浮海凫。
得归特天怜，未归敢自图。
稍欣世业在，断蓬复依株。
绕屋十亩园，桑下可种蔬。
即此勤学圃，贫士有故吾。
都缘懒惰久，力不任菑畬。
室人免交适，官税多积逋。
倦羽又辞巢，飘飘傃洪都。
仲氏久去家，南北音尘疏。
季子资性矫，青毡误为儒。
龌龊小儿曹，款段下泽车。
虫虾恣跳跃，蜗涎活停潴。
翻笑尺水艰，蛟龙困泥涂。
男儿誇富有，岂在堆仓庾。
愿汝勤孝弟，馀事到读书。
孝弟乃本根，根完花叶敷。
章句粗能通，巳胜耕田夫。
煌煌京兆后，子孙杂贤愚。
五世泽未斩，有生夫岂徒。
不闻王僧虔，凤凰缀蜡珠。
峥嵘觇头角，少小志本殊。
十五号成童，何况十六与。
当时同队者，转眼分龙猪。
慎母学汝父，风尘厌微躯。
厉人恐似巳，取火夜看雏。
悔心用自警，作诗焉敢诬。 -
白云孤凤语，碧海青琴丝。
高卑虽悬绝，一见难分离。
瞻园大中丞，翩然海鹤姿。
官职经三朝，声名动四夷。
贱子仰宫墙，六年不敢窥。
自顾萤末光，敢敌青阳辉。
倘蒙众人待，反失硁硁为。
隔帘望明月，未见终狐疑。
履蹻登华山，欲上犹趄趑。
赖有潘安仁，道公谦且卑。
怜才如饥渴，汝可往见之。
山人整巾带，厌介仰光仪。
温温大儒颜，春风将人吹。
游目瞻园景，楼阁新参差。
公曳藜杖引，筋力无少衰。
使我作曾点，沂水春风思。
从此寄笺咏，使者纵横驰。
称我心中人，和我投赠诗。
八月十三日，白露中庭滋。
引裾问经义，析理穷铢锱。
皇王相穷竟，周孔相攀追。
畏匡存别解，一贯有心期。
程朱惭局促，郑马亦糠秕。
更谈周易义，议论尤恢奇。
道此大圣语，文王与庖羲。
六龙以御天，幽赞生灵蓍。
后人相去远，如鸠窥天池。
强解爻象义，毋乃非狂痴。
大哉先生言，千年无人知。
宣尼过五十，方敢作系辞。
所以雅言三，不以易教垂。
枚惜闻道晚，今日得良师。
公亦向人道，此子能参稽。
绝无才人态，而有入道基。
枚闻感知己，怀古中心悲。
挟贵与挟贤，琐琐均堪嗤。
果然学问深，如水沃尘翳。
嗛嗛常不足，款款无诋娸。
枚今侍君子，终身愿因依。
何图未一稔，西粤催旌旗。
我欲留公住，明诏谁能违。
我欲从公行，高堂有慈帏。
一日一见公，日短心无涯。
一年一寄书，书长雁来迟。
惟有怀公赠，摩挲瞻园碑。
碑石有时泐，寸心终不移。 -
作吏非作儒，而道实相须。
读律非读书，而理实无殊。
平生牧民时，曾抱此区区。
从不向人道，虑人嗤我迂。
亦不求诸人，其人今恐无。
有贤者高公，玉貌何清臞。
初见在邗江，行安而节舒。
司马青衫破，伍伯赤棒粗。
拔豪如拔韭，用吏如用奴。
常宿辛公厅，劝栽郑公榆。
奇服怪民风，一旦多骚除。
止我而觞之，同席有唐衢。
其时兴水政，史起治沟渠。
草物十二衰，公独穷根株。
未几来白下，朝夕亲轩朱。
精文与善法，耳闻且目濡。
宅心最醰粹，视听无陕输。
重典极萧楯，宽心抱王鈇。
苏公不留狱，讼者舞于途。
韩滉禁刑牛，五施土不芜。
小吏畏剔嬲，背面相揶揄。
太吏爱精勤，微微嫌其拘。
公乃莞尔笑，吾其病矣夫。
人生过六旬，岂不知头颅。
玉佩而长裾，原不利走趋。
投劾移病去，飘然赋遂初。
父老一闻信，戚戚相欷歔。
儿童及妇女，各各鼓咙胡。
道有此衙门，从无此大夫。
愿公车轚互，愿公马契需。
水归海荡荡，民归贤愉愉。
我乃向民言，公贤止此乎。
昔公在江右，循声达帝都。
初绾银城绶，后剖浔阳符。
所到士凫藻，所治民知姝。
司寤禁宵行，谁敢攘公输。
门匠稽黄籍，外繇无逃逋。
门内方喝卢，门外已呼驺。
前巷方盗驴，后巷已缚袪。
一士陷于狱，临死将公呼。
道公尚在兹，我岂陷于辜。
一孀为盗篡，公誓取萑苻。
不得竟不止，网密惊秋荼。
秀才闻公来，书声争咿唔。
各持其文章，启户迎双凫。
农贾闻公来，利器而持锄。
弟知敬其兄，妇加孝于姑。
宣尼大成殿，李渤甘棠湖。
岳王金陀祠，周子莲花居。
一一加脩浚，簇簇新榱栌。
前贤同揖让，后贤共相于。
岂非仕与学，融成一贯欤。
大府报治最，天子笑曰俞。
擢之佐松江，以彰循吏誉。
卓茂三公服，黄霸一丈车。
陆绩郁林石，崇龟荔支图。
雍容将去矣，合郡大踌躇。
曰岂惟民哉，邑乘未成书。
良吏与良史，惟公一身俱。
譬如妇持家，薪米牛羊猪。
岂可无文簿，约略存规模。
旧尹告新尹，交替毋模糊。
先生俯而诺，此事良由余。
敢不观厥成，中道而弃诸。
乃居西河馆，大招文学徒。
有笔大如椽，有墨珍如珠。
巨不漏山川，小不遗村墟。
厥田轻爨土，厥赋中下租。
圭撮无讹差，罗缕穷锱铢。
德化有邑乘，从公作权舆。
至今班史笔，照耀江一隅。
其时官廪薄，民供颇有馀。
老者争洒㳻，幼者抱籧篨。
前门担婫鸭，后门馈生鱼。
家家推鹤䣛，户户献犀渠。
借公又一年，公驾才驱驱。
江右既如此，江左当何如。
岁星原周天，岂常照里闾。
春风成功退，自然还太虚。
民虽无大厦，公自有蓬庐。
民虽爱保障，公亦思莼鲈。
劝民毋留公，公行于公娱。
善人必有后，天道良非诬。
不见公郎君，紫凤翔高梧。
谢家夸宝树，穆氏号醍醐。
顷刻翔青云，馀光照三吴。
今夕复何夕，秋风吹芙蕖。
我同民送公，千金买须臾。
愧无千里酒，为公倾百壶。
愧无四弦声，为公歌骊驹。
且题阳城驿，当书何易于。 -
三女性柔嘉，名之曰阿良。
年才五岁馀，识字二千强。
每日清晨起，抱书来爷堂。
授以唐人诗，脱口中宫商。
为之小讲解，口唯头低昂。
人或誉聪明，掉头谦未遑。
与妹尤宾宾，翱翔两雁行。
赐一栗半梨，不肯先承筐。
牙牙呼妹来，举齿一齐相。
偶弄小觿燧，千日犹在箱。
待妹弄者失，转以己物偿。
女奴或欺凌，涕泣声喤喤。
爷为笞女奴，含泪劝停榜。
须臾握饼饵，依旧许奴尝。
乳不恋姏姆，周晬甘餦餭。
食不索珍怪，粗粝皆引吭。
受教如影响，趋善如风樯。
朝来何所戏，持笔涂丹黄。
暮来何所为，剪纸作衣裳。
虽不中矩度，亦颇具偏旁。
春秋大祭祀，五鼓先严妆。
学作男子拜，拱立东西厢。
达官长者来，出见无侜张。
都惊貌类爷，误认好儿郎。
方姬年四旬，无出自感伤。
儿能解其意，投怀唤阿娘。
恩怜过所生，步步相扶将。
爷好治书斋，古玩堆琳琅。
儿偶游其中，哑然道胜常。
一坐不肯起，看爷治文章。
闻爷患齿痛，手自进糖霜。
知爷夜未归，卧犹盼灯光。
岂独性慈孝，兼且态端庄。
瞳神如点漆，额角亦正方。
佥云长成后，其福未可量。
我虽老无子，得汝愁竟忘。
扶爱汝手软，嗅爱汝体香。
非徒垂暮年，借汝娱心肠。
兼冀他日死，仗汝得埋葬。
何图两日间，一病中膏肓。
驷马不及追，铁室不能防。
昙花忽然落，小劫成沧桑。
彩云杳然散，那待炊黄粱。
大母八十四，两手抱儿僵。
求医更求佛，鼻涕一尺长。
民母招儿魂，登屋如病狂。
声声呼良归，哀音崩垣墙。
生母孕六月，恨极以头抢。
存者道如此，来者尚何望。
爷读万卷书，不解一药方。
忝然作人父，搏颊自惩创。
苍头来顿足，邻妪来凭床。
都欲劝婉婉，先自泪汪汪。
前日天雨雪，坚冰满池塘。
戏缚作铜钲，招汝敲琅琅。
今冰犹宛然，汝身先消亡。
前年梁少宰，为雏凤求凰。
我道太显贵，门户敢相当。
今来作方伯，汝又避何乡。
昨日竹马走，今日小棺藏。
昨宵舞蹈处，今宵涕泪场。
有汝何喧阗，虚室生吉祥。
无汝何阒寂，顷刻成僧房。
我怕闻哭声，但愿早聋盲。
朝出犹自可，夜归魂伥伥。
人生到此际，五内生刀铓。
明知大梦中，何者为彭殇。
其如情所钟，未能学蒙庄。
或汝悔女身，弃瓦欲换璋。
故且入轮回，再沐三桃汤。
可骑旧胎来，金环犹未凉。
呜呼然不然，仰视天苍苍。 -
恻恻重恻恻，行人适异域。
华夷忽易地，何处为乡国？
车马多离声，川原带行色。
同来不同往，欲语涕沾臆。
论交本世好，古谊吾所式。
结发论文字，廿载忘形迹。
海氛忽东来，义愤不可抑。
出君箧中符，时艰共戮力。
书生忽戎装，誓保台南北。
当时好意气，灭虏期可刻。
何期汉公卿，师古多让德。
忽行割地议，志士气为塞。
刺血三上书，呼天不得直。
北垣遽中乱，满地淆兵贼。
此间非死所，能不变计亟。
亲在谋所安，况乃虏烽迫。
乾坤已中变，万怪竞荒惑。
人情易翻覆，交旧成鬼蜮。
君亦挈家来，航海期不忒。
得君意中慰，归粤途始即。
卜居家再迁，山中事稼穑。
与君此偕隐，山水况奇特。
君言暂归视，尚有旧庐室。
来如潮有期，信在期不失。
闻君言未毕，哀泪弗能拭。
翘首沧海东，苍波渺无极。
昔时乾净土，卵育长鲸匿。
吾兄去秋往，三春阻消息。
因君速归驾，异类安可慝？
愿君信如雁，勿竟誓成浽。
归途逼炎景，珍重慎眠食。
到时常寄书，千里若门阈。
书来君不来，累我长相忆。
形影为君单，语言为君默。
我欲从君往，天不假羽翼。
时因西风夕，吹梦到君侧。
送君诗盈幅，难展肠结轖。
诗成复自写，不辨泪和墨。
愿君置怀袖，长鉴此悃愊。 -
一岁再寄书，家人迟不至。
摄衣临高台，引领无迁次。
计我滥齐竽，守官恐失坠。
遣使还故里，但有平安字。
前年叔父来，骨肉偶然遂。
荒途半蒿莱，虎穴兼贼骑。
子月天正寒，风雪断征辔。
敝裘剽黥馀，入门冰在袂。
仲氏方弱龄，跋涉性所畏。
追从过济水，黾勉好兄弟。
一二故人居，颜色同憔悴。
炙火手尚僵，委顿沾微醉。
时予将出门，王事无留滞。
语妇谨晨昏，滫髓亲中馈。
新开玉露酿，细作银丝脍。
老眼顾盘餐，含泪转歔欷。
谓尔父墟墓，椎牛今尚未。
同气念凋残，衰白忽如赘。
嗟予章不敏，褊心闇吏事。
切切述祖德，多忧或怒詈。
衙斋閒有馀，中宵长不寐。
临别仍敝簏，跪送以双泪。
叔父喜我贫，故人多责备。
贫交安可忘，世路棘如猬。
汲多井泉竭，途远车轮敝。
自非食蓼虫，焉知辛苦味。
挥手再三别，中心有馀愧。
游子怀故乡，隔岁复期会。
腊月水腹坚，轻舫绝淮泗。
冻解过兵船，其势如鹰鸷。
弓箭各在腰，行人共惊悸。
昨闻江南雪，酷寒杀松桂。
敝庐半欹侧，补葺赖薜荔。
马瘏仆且痡，驱车良不易。
将毋慎远游，恐为贫官累。
海隅有小鸟，其名曰精卫。
欲衔西山石，堙海为平地。
所志则已远，那复作生计。
四顾俦侣稀，哀鸣振双翅。
侧见黄河流，鲤鱼长尺二。
附书亦徒然，岁月伤迢递。
思欲随晨风，翱翔九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