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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封叔之第,在光德里。有梓人款其门,愿佣隙宇而处焉。所职,寻、引、规、矩、绳、墨,家不居砻斫之器。问其能,曰:“吾善度材,视栋宇之制,高深圆方短长之宜,吾指使而群工役焉。舍我,众莫能就一宇。故食于官府,吾受禄三倍;作于私家,吾收其直太半焉。”他日,入其室,其床阙足而不能理,曰:“将求他工。”余甚笑之,谓其无能而贪禄嗜货者。
其后京兆尹将饰官署,余往过焉。委群材,会群工,或执斧斤,或执刀锯,皆环立。向之梓人左持引,右执杖,而中处焉。量栋宇之任,视木之能举,挥其杖,曰“斧!”彼执斧者奔而右;顾而指曰:“锯!”彼执锯者趋而左。俄而,斤者斫,刀者削,皆视其色,俟其言,莫敢自断者。其不胜任者,怒而退之,亦莫敢愠焉。画宫于堵,盈尺而曲尽其制,计其毫厘而构大厦,无进退焉。既成,书于上栋曰:“某年、某月、某日、某建”。则其姓字也。凡执用之工不在列。余圜视大骇,然后知其术之工大矣。
继而叹曰:彼将舍其手艺,专其心智,而能知体要者欤!吾闻劳心者役人,劳力者役于人。彼其劳心者欤!能者用而智者谋,彼其智者欤!是足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物莫近乎此也。彼为天下者本于人。其执役者为徒隶,为乡师、里胥;其上为下士;又其上为中士,为上士;又其上为大夫,为卿,为公。离而为六职,判而为百役。外薄四海,有方伯、连率。郡有守,邑有宰,皆有佐政;其下有胥吏,又其下皆有啬夫、版尹以就役焉,犹众工之各有执伎以食力也。
彼佐天子相天下者,举而加焉,指而使焉,条其纲纪而盈缩焉,齐其法制而整顿焉;犹梓人之有规、矩、绳、墨以定制也。择天下之士,使称其职;居天下之人,使安其业。视都知野,视野知国,视国知天下,其远迩细大,可手据其图而究焉,犹梓人画宫于堵,而绩于成也。能者进而由之,使无所德;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愠。不炫能,不矜名,不亲小劳,不侵众官,日与天下之英才,讨论其大经,犹梓人之善运众工而不伐艺也。夫然后相道得而万国理矣。
相道既得,万国既理,天下举首而望曰:「吾相之功也!」后之人循迹而慕曰:「彼相之才也!」士或谈殷、周之理者,曰:「伊、傅、周、召。」其百执事之勤劳,而不得纪焉;犹梓人自名其功,而执用者不列也。大哉相乎!通是道者,所谓相而已矣。其不知体要者反此;以恪勤为公,以簿书为尊,炫能矜名,亲小劳,侵众官,窃取六职、百役之事,听听于府庭,而遗其大者远者焉,所谓不通是道者也。犹梓人而不知绳墨之曲直,规矩之方圆,寻引之短长,姑夺众工之斧斤刀锯以佐其艺,又不能备其工,以至败绩,用而无所成也,不亦谬欤!
或曰:「彼主为室者,傥或发其私智,牵制梓人之虑,夺其世守,而道谋是用。虽不能成功,岂其罪耶?亦在任之而已!」
余曰:「不然!夫绳墨诚陈,规矩诚设,高者不可抑而下也,狭者不可张而广也。由我则固,不由我则圮。彼将乐去固而就圮也,则卷其术,默其智,悠尔而去。不屈吾道,是诚良梓人耳!其或嗜其货利,忍而不能舍也,丧其制量,屈而不能守也,栋桡屋坏,则曰:『非我罪也』!可乎哉?可乎哉?」
余谓梓人之道类于相,故书而藏之。梓人,盖古之审曲面势者,今谓之「都料匠」云。余所遇者,杨氏,潜其名。 -
方城临临,王卒峙之。匪徼匪竞,皇有正命。
皇命于愬,往舒余仁。踣彼艰顽,柔惠是驯。
愬拜即命,于皇之训。既砺既攻,以后厥刃。
王师嶷嶷,熊罴是式。衔勇韬力,日思予殛。
寇昏以狂,敢蹈愬疆。士获厥心,大袒高骧。
长戟酋矛,粲其绥章。右翦左屠,聿禽其良。
其良既宥,告以父母。恩柔于肌,卒贡尔有。
维彼攸恃,乃侦乃诱。维彼攸宅,乃发乃守。
其恃爰获,我功我多。阴谍厥图,以究尔讹。
雨雪洋洋,大风来加,于燠其寒,于迩其遐。
汝阴之茫,悬瓠之峨。是震是拔,大歼厥家。
狡虏既縻,输于国都。示之市人,即社行诛。
乃谕乃止,蔡有厚喜。完其室家,仰父俯子。
汝水沄沄,既清而瀰。蔡人行歌,我步逶迟。
蔡人歌矣,蔡风和矣。孰颣蔡初,胡甈尔居。
式慕以康,为愿有馀。是究是咨,皇德既舒。
皇曰咨愬,裕乃父功。昔我文祖,惟西平是庸。
内诲于家,外刑于邦。孰是蔡人,而不率从。
蔡人率止,惟西平有子。西平有子,惟我有臣。
畴允大邦,俾惠我人。于庙告功,以顾万方。 -
太尉始为泾州刺史时,汾阳王以副元帅居蒲。王子晞为尚书,领行营节度使,寓军邠州,纵士卒无赖。邠人偷嗜暴恶者,卒以货窜名军伍中,则肆志,吏不得问。日群行丐取于市,不嗛,辄奋击折人手足,椎釜鬲瓮盎盈道上,袒臂徐去,至撞杀孕妇人。邠宁节度使白孝德以王故,戚不敢言。
太尉自州以状白府,愿计事。至则曰:“天子以生人付公理,公见人被暴害,因恬然。且大乱,若何?”孝德曰:“愿奉教。”太尉曰:“某为泾州,甚适,少事;今不忍人无寇暴死,以乱天子边事。公诚以都虞候命某者,能为公已乱,使公之人不得害。”孝德曰:“幸甚!”如太尉请。
既署一月,晞军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又以刃刺酒翁,坏酿器,酒流沟中。太尉列卒取十七人,皆断头注槊上,植市门外。晞一营大噪,尽甲。孝德震恐,召太尉曰:“将奈何?”太尉曰:“无伤也!请辞于军。”孝德使数十人从太尉,太尉尽辞去。解佩刀,选老躄者一人持马,至晞门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杀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头来矣!”甲者愕。因谕曰:“尚书固负若属耶?副元帅固负若属耶?奈何欲以乱败郭氏?为白尚书,出听我言。”晞出见太尉。太尉曰:“副元帅勋塞天地,当务始终。今尚书恣卒为暴,暴且乱,乱天子边,欲谁归罪?罪且及副元帅。今邠人恶子弟以货窜名军籍中,杀害人,如是不止,几日不大乱?大乱由尚书出,人皆曰尚书倚副元帅,不戢士。然则郭氏功名,其与存者几何?”
言未毕,晞再拜曰:“公幸教晞以道,恩甚大,愿奉军以从。”顾叱左右曰:“皆解甲散还火伍中,敢哗者死!”太尉曰:“吾未晡食,请假设草具。”既食,曰:“吾疾作,愿留宿门下。”命持马者去,旦日来。遂卧军中。晞不解衣,戒候卒击柝卫太尉。旦,俱至孝德所,谢不能,请改过。邠州由是无祸。
先是,太尉在泾州为营田官。泾大将焦令谌取人田,自占数十顷,给与农,曰:“且熟,归我半。”是岁大旱,野无草,农以告谌。谌曰:“我知入数而已,不知旱也。”督责益急,农且饥死,无以偿,即告太尉。太尉判状辞甚巽,使人求谕谌。谌盛怒,召农者曰:“我畏段某耶?何敢言我!”取判铺背上,以大杖击二十,垂死,舆来庭中。太尉大泣曰:“乃我困汝!”即自取水洗去血,裂裳衣疮,手注善药,旦夕自哺农者,然后食。取骑马卖,市谷代偿,使勿知。
淮西寓军帅尹少荣,刚直士也。入见谌,大骂曰:“汝诚人耶?泾州野如赭,人且饥死;而必得谷,又用大杖击无罪者。段公,仁信大人也,而汝不知敬。今段公唯一马,贱卖市谷入汝,汝又取不耻。凡为人傲天灾、犯大人、击无罪者,又取仁者谷,使主人出无马,汝将何以视天地,尚不愧奴隶耶!”谌虽暴抗,然闻言则大愧流汗,不能食,曰:“吾终不可以见段公!”一夕,自恨死。
及太尉自泾州以司农征,戒其族:“过岐,朱泚幸致货币,慎勿纳。”及过,泚固致大绫三百匹。太尉婿韦晤坚拒,不得命。至都,太尉怒曰:“果不用吾言!”晤谢曰:“处贱无以拒也。”太尉曰:“然终不以在吾第。”以如司农治事堂,栖之梁木上。泚反,太尉终,吏以告泚,泚取视,其故封识具存。
太尉逸事如右。元和九年月日,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柳宗元谨上史馆。
今之称太尉大节者出入,以为武人一时奋不虑死,以取名天下,不知太尉之所立如是。宗元尝出入岐周邠斄间,过真定,北上马岭,历亭障堡戍,窃好问老校退卒,能言其事。太尉为人姁姁,常低首拱手行步,言气卑弱,未尝以色待物;人视之,儒者也。遇不可,必达其志,决非偶然者。会州刺史崔公来,言信行直,备得太尉遗事,覆校无疑,或恐尚逸坠,未集太史氏,敢以状私于执事。谨状。 -
夙抱丘壑尚,率性恣游遨。中为吏役牵,十祀空悁劳。
外曲徇尘辙,私心寄英髦。进乏廓庙器,退非乡曲豪。
天命斯不易,鬼责将安逃。屯难果见凌,剥丧宜所遭。
神明固浩浩,众口徒嗷嗷。投迹山水地,放情咏离骚。
再怀曩岁期,容与驰轻舠.虚馆背山郭,前轩面江皋。
重叠间浦溆,逦迤驱岩嶅。积翠浮澹滟,始疑负灵鳌。
丛林留冲飙,石砾迎飞涛。旷朗天景霁,樵苏远相号。
澄潭涌沉鸥,半壁跳悬猱。鹿鸣验食野,鱼乐知观濠。
孤赏诚所悼,暂欣良足褒。留连俯棂槛,注我壶中醪。
朵颐进芰实,擢手持蟹螯。炊稻视爨鼎,脍鲜闻操刀。
野蔬盈倾筐,颇杂池沼芼.缅慕鼓枻翁,啸咏哺其糟。
退想于陵子,三咽资李螬。斯道难为偕,沉忧安所韬。
曲渚怨鸿鹄,环洲凋兰mL.暮景回西岑,北流逝滔滔。
徘徊遂昏黑,远火明连艘。木落寒山静,江空秋月高。
敛袂戒还徒,善游矜所操。趣浅戢长枻,乘深屏轻篙。
旷望援深竿,哀歌叩鸣艚。中川恣超忽,漫若翔且翱。
淹泊遂所止,野风自颾颾.涧急惊鳞奔,蹊荒饥兽嗥。
入门守拘絷,凄戚增郁陶。慕士情未忘,怀人首徒搔。
内顾乃无有,德輶甚鸿毛。名窃久自欺,食浮固云叨。
问牛悲衅钟,说彘惊临牢。永遁刀笔吏,宁期簿书曹。
中兴遂群物,裂壤分鞬櫜。岷凶既云捕,吴虏亦已鏖。
捍御盛方虎,谟明富伊咎。披山穷木禾,驾海逾蟠桃。
重来越裳雉,再返西旅獒。左右抗槐棘,纵横罗雁羔。
三辟咸肆宥,众生均覆焘。安得奉皇灵,在宥解天弢.
归诚慰松梓,陈力开蓬蒿。卜室有鄠杜,名田占沣涝。
磻溪近余基,阿城连故濠。螟蛑愿亲燎,荼堇甘自薅。
饥食期农耕,寒衣俟蚕缲。及骭足为温,满腹宁复饕。
安将蒯及菅,谁慕粱与膏。弋林驱雀鷃,渔泽从鳅鱽。
观象嘉素履,陈诗谢干旄。方托麋鹿群,敢同骐骥槽。
处贱无溷浊,固穷匪淫慆。踉跄辞束缚,悦怿换煎熬。
登年徒负版,兴役趋代鼛。目眩绝浑浑,耳喧息嘈嘈。
兹焉毕馀命,富贵非吾曹。长沙哀纠纆,汉阴嗤桔槔。
苟伸击壤情,机事息秋豪。海雾多蓊郁,越风饶腥臊。
宁唯迫魑魅,所惧齐焄藨。知罃怀褚中,范叔恋绨袍。
伊人不可期,慷慨徒忉忉。 -
始得西山宴游记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慄。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人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上。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式,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是岁,元和四年也。
钻鉧潭记钻鉧潭,在西山西。其始盖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东流;其颠委势峻,荡击益暴,啮其涯,故旁广而中深,毕至石乃止;流沫成轮,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亩。有树环焉,有泉悬焉。
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款门来告曰:“不胜官租、私券之委积,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贸财以缓祸。”
予乐而如其言。则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而坠之潭,有声潀然。尤与中秋观月为宜,于以见天之高,气之迥。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欤?
钻鉧潭西小丘记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有得钻鉧潭。潭西二十五步,当湍而浚者为鱼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丘之小不能一亩,可以笼而有之。问其主,曰:“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问其价,曰:“止四百。”余怜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已时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之遨游,举熙熙然回巧献技,以效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则清冷冷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虽古好古之士,或未能至焉。
噫!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镐、、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岁不能售。而我与深源、克已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
至小丘西小石潭记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余弟宗玄。隶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己,曰奉壹。
袁家渴记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钻鉧潭。由溪口而西,陆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阳岩东南水行,至芜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渴。皆永中幽丽奇处也。
楚越之间方言,谓水之反流为“渴”。渴上与南馆高嶂合,下与百家濑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浅渚,间厕曲折,平者深墨,峻者沸白。舟行若穷,忽而无际。
有小山出水中,皆美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岩词,其下多白砾,其树多枫柟石楠,樟柚,草则兰芷。又有奇卉,类合欢而蔓生,轇轕水石。
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葧香气,冲涛旋濑,退贮溪谷,摇飃葳蕤,与时推移。其大都如此,余无以穷其状。
永之人未尝游焉,余得之不敢专焉,出而传于世。其地主袁氏。故以名焉。
石渠记自渴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桥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鸣乍大乍细。渠之广或咫尺,或倍尺,其长可十许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踰石而往,有石泓,昌蒲被之,青鲜环周。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堕小潭。潭幅员减百尺,清深多倏鱼。又北曲行纡余,睨若无穷,然卒入于渴。其侧皆诡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风摇其巅,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
予从州牧得之。揽去翳朽,决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釃釃而盈。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遗之其人,书之其阳,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
元和七年正月八日,鷁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踰石得石泓小潭,渠之美于是始穷也。
石涧记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民又桥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一,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筳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水,龙鳞之石,均荫其上。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得之日,与石渠同。
由渴而来者,先石渠,后石涧;由百家濑上而来者,先石涧,后石渠。涧之可穷者,皆出石城村东南,其间可乐者数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险,道狭不可穷也。
小石城山记自西山道口径北踰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奇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也。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倘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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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伏见天后时,有同州下邽人徐元庆者,父爽为县吏赵师韫所杀,卒能手刃父仇,束身归罪。当时谏臣陈子昂建议诛之而旌其闾;且请“编之于令,永为国典”。臣窃独过之。
臣闻礼之大本,以防乱也。若曰无为贼虐,凡为子者杀无赦。刑之大本,亦以防乱也。若曰无为贼虐,凡为理者杀无赦。其本则合,其用则异,旌与诛莫得而并焉。诛其可旌,兹谓滥;黩刑甚矣。旌其可诛,兹谓僭;坏礼甚矣。果以是示于天下,传于后代,趋义者不知所向,违害者不知所立,以是为典可乎?盖圣人之制,穷理以定赏罚,本情以正褒贬,统于一而已矣。
向使刺谳其诚伪,考正其曲直,原始而求其端,则刑礼之用,判然离矣。何者?若元庆之父,不陷于公罪,师韫之诛,独以其私怨,奋其吏气,虐于非辜,州牧不知罪,刑官不知问,上下蒙冒,吁号不闻;而元庆能以戴天为大耻,枕戈为得礼,处心积虑,以冲仇人之胸,介然自克,即死无憾,是守礼而行义也。执事者宜有惭色,将谢之不暇,而又何诛焉?
其或元庆之父,不免于罪,师韫之诛,不愆于法,是非死于吏也,是死于法也。法其可仇乎?仇天子之法,而戕奉法之吏,是悖骜而凌上也。执而诛之,所以正邦典,而又何旌焉?
且其议曰:“人必有子,子必有亲,亲亲相仇,其乱谁救?”是惑于礼也甚矣。礼之所谓仇者,盖其冤抑沉痛而号无告也;非谓抵罪触法,陷于大戮。而曰“彼杀之,我乃杀之”。不议曲直,暴寡胁弱而已。其非经背圣,不亦甚哉!
《周礼》:“调人,掌司万人之仇。凡杀人而义者,令勿仇;仇之则死。有反杀者,邦国交仇之。”又安得亲亲相仇也?《春秋公羊传》曰:“父不受诛,子复仇可也。父受诛,子复仇,此推刃之道,复仇不除害。”今若取此以断两下相杀,则合于礼矣。且夫不忘仇,孝也;不爱死,义也。元庆能不越于礼,服孝死义,是必达理而闻道者也。夫达理闻道之人,岂其以王法为敌仇者哉?议者反以为戮,黩刑坏礼,其不可以为典,明矣。
请下臣议附于令。有断斯狱者,不宜以前议从事。谨议。 -
凄风淅沥飞严霜,苍鹰上击翻曙光。云披雾裂虹蜺断,
霹雳掣电捎平冈。砉然劲翮翦荆棘,下攫狐兔腾苍茫。
爪毛吻血百鸟逝,独立四顾时激昂。炎风溽暑忽然至,
羽翼脱落自摧藏。草中狸鼠足为患,一夕十顾惊且伤。
但愿清商复为假,拔去万累云间翔。 -
弱岁游玄圃,先容幸弃瑕。名劳长者记,文许后生夸。
鷃翼尝披隼,蓬心类倚麻。继酬天禄署,俱尉甸侯家。
宪府初收迹,丹墀共拜嘉。分行参瑞兽,传点乱宫鸦。
执简宁循枉,持书每去邪。鸾凤标魏阙,熊武负崇牙。
辨色宜相顾,倾心自不哗。金炉仄流月,紫殿启晨霞。
未竟迁乔乐,俄成失路嗟。还如渡辽水,更似谪长沙。
别怨秦城暮,途穷越岭斜。讼庭闲枳棘,候吏逐麋麚。
三载皇恩畅,千年圣历遐。朝宗延驾海,师役罢梁溠。
京邑搜贞干,南宫步渥洼。世惟材是梓,人仰骥中骅。
欻刺苗入地,仍逾赣石崖。礼容垂gb琫,戍备响錏鍜。
宠即郎官旧,威从太守加。建旟翻鸷鸟,负弩绕文蛇。
册府荣八命,中闱盛六珈。肯随胡质矫,方恶马融奢。
褒德符新换,怀仁道并遮。俗嫌龙节晚,朝讶介圭赊。
禹贡输苞匦,周官赋秉秅.雄风吞七泽,异产控三巴。
即事观农稼,因时展物华。秋原被兰叶,春渚涨桃花。
令肃军无扰,程悬市禁贳。不应虞竭泽,宁复叹栖苴。
蹀躞驺先驾,笼铜鼓报衙。染毫东国素,濡印锦溪砂。
货积舟难泊,人归山倍畬。吴歈工折柳,楚舞旧传芭。
隐几松为曲,倾樽石作污。寒初荣橘柚,夏首荐枇杷。
祀变荆巫祷,风移鲁妇髽。已闻施恺悌,还睹正奇邪。
慕友惭连璧,言姻喜附葭。沉埋全死地,流落半生涯。
入郡腰恒折,逢人手尽叉。敢辞亲耻污,唯恐长疵瘕。
善幻迷冰火,齐谐笑柏涂。东门牛屡饭,中散虱空爬。
逸戏看猿斗,殊音辨马挝。渚行狐作孽,林宿鸟为ff.
同病忧能老,新声厉似姱。岂知千仞坠,只为一毫差。
守道甘长绝,明心欲自gn.贮愁听夜雨,隔泪数残葩。
枭族音常聒,豺群喙竞呀。岸芦翻毒蜃,谿竹斗狂犘。
野鹜行看弋,江鱼或共叉。瘴氛恒积润,讹火亟生煆。
耳静烦喧蚁,魂惊怯怒蛙。风枝散陈叶,霜蔓綖寒瓜。
雾密前山桂,冰枯曲沼蕸。思乡比庄舄,遁世遇眭夸。
渔舍茨荒草,村桥卧古槎。御寒衾用罽,挹水勺仍椰。
窗蠹惟潜蝎,甍涎竞缀蜗。引泉开故窦,护药插新笆。
树怪花因槲,虫怜目待虾。骤歌喉易嗄,饶醉鼻成齄。
曳捶牵羸马,垂蓑牧艾豭.已看能类鳖,犹讶雉为鷨。
谁采中原菽,徒巾下泽车。俚儿供苦笋,伧父馈酸楂。
劝策扶危杖,邀持当酒茶。道流征短褐,禅客会袈裟。
香饭舂菰米,珍蔬折五茄。方期饮甘露,更欲吸流霞。
屋鼠从穿兀,林狙任攫拏。春衫裁白纻,朝帽挂乌纱。
屡叹恢恢网,频摇肃肃罝.衰荣因蓂荚,盈缺几虾蟆。
路识沟边柳,城闻陇上笳。共思捐佩处,千骑拥青緺。 -
知命儒为贵,时中圣所臧。处心齐宠辱,遇物任行藏。
关识新安地,封传临晋乡。挺生推豹蔚,遐步仰龙骧。
干有千寻竦,精闻百炼钢。茂功期舜禹,高韵状羲黄。
足逸诗书囿,锋摇翰墨场。雅歌张仲德,颂祝鲁侯昌。
宪府初腾价,神州转耀铓。右言盈简策,左辖备条纲。
响切晨趋佩,烟浓近侍香。司仪六礼洽,论将七兵扬。
合乐来仪凤,尊祠重饩羊。卿材优柱石,公器擅岩廊。
峻节临衡峤,和风满豫章。人归父母育,郡得股肱良。
细故谁留念,烦言肯过防。璧非真盗客,金有误持郎。
龟虎休前寄,貂蝉冠旧行。训刑方命吕,理剧复推张。
直用明销恶,还将道胜刚。敬逾齐国社,恩比召南棠。
希怨犹逢怒,多容竞忤强。火炎侵琬琰,鹰击谬鸾凰。
刻木终难对,焚芝未改芳。远迁逾桂岭,中徙滞馀杭。
顾土虽怀赵,知天讵畏匡。论嫌齐物诞,骚爱远游伤。
丽泽周群品,重明照万方。斗间收紫气,台上挂清光。
福为深仁集,妖从盛德禳。秦民啼畎亩,周士舞康庄。
采绶还垂艾,华簪更截肪。高居迁鼎邑,遥傅好书王。
碧树环金谷,丹霞映上阳。留欢唱容与,要醉对清凉。
故友仍同里,常僚每合堂。渊龙过许劭,冰鲤吊王祥。
玉漏天门静,铜驼御路荒。涧瀍秋潋滟,嵩少暮微茫。
遵渚徒云乐,冲天自不遑。降神终入辅,种德会明扬。
独弃伧人国,难窥夫子墙。通家殊孔李,旧好即潘杨。
世议排张挚,时情弃仲翔。不言缧绁枉,徒恨纆徽长。
贾赋愁单阏,邹书怯大梁。炯心那自是,昭世懒佯狂。
鸣玉机全息,怀沙事不忘。恋恩何敢死,垂泪对清湘。 -
投荒垂一纪,新诏下荆扉。疑比庄周梦,情如苏武归。
赐环留逸响,五马助征騑.不羡衡阳雁,春来前后飞。 -
皇耆其武,于溵于淮。既巾乃车,环蔡具来。
狡众昏嚚,甚毒于酲。狂奔叫呶,以干大刑。
皇咨于度,惟汝一德。旷诛四纪,其徯汝克。
锡汝斧钺,其往视师。师是蔡人,以宥以釐。
度拜稽首,庙于元龟。既祃既类,于社是宜。
金节煌煌,锡质雕戈。犀甲熊旂,威命是荷。
度拜稽首,出次于东。天子饯之,罍斝是崇。
鼎臑俎胾,五献百笾。凡百卿士,班以周旋。
既涉于浐,乃翼乃前。孰图厥犹,其佐多贤。
宛宛周道,于山于川。远扬迩昭,陟降连连。
我旆我旗,于道于陌。训于群帅,拳勇来格。
公曰徐之,无恃额额。式和尔容,惟义之宅。
进次于郾,彼昏卒狂。裒凶鞠顽,锋猬斧螗,
赤子匍匐,厥父是亢。怒其萌芽,以悖太阳。
王旅浑浑,是佚是怙。既获敌师,若饥得餔.
蔡凶伊窘,悉起来聚。左捣其虚,靡愆厥虑。
载辟载袚,丞相是临。弛其武刑,谕我德心。
其危既安,有长如林。曾是讙譊,化为讴吟。
皇曰来归,汝复相予。爵之成国,胙以夏区。
度拜稽首,天子圣神。度拜稽首,皇祐下人。
淮夷既平,震是朔南。宜庙宜郊,以告德音。
归牛休马,丰稼于野。我武惟皇,永保无疆。 -
蝜蝂者,善负小虫也。行遇物,辄持取,卬其首负之。背愈重,虽困剧不止也。其背甚涩,物积因不散,卒踬仆不能起。人或怜之,为去其负。苟能行,又持取如故。又好上高,极其力不已,至坠地死。
今世之嗜取者,遇货不避,以厚其室,不知为己累也,唯恐其不积。及其怠而踬也,黜弃之,迁徙之,亦以病矣。苟能起,又不艾。日思高其位,大其禄,而贪取滋甚,以近于危坠,观前之死亡,不知戒。虽其形魁然大者也,其名人也,而智则小虫也。亦足哀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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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穆敬德,黎人皇之。惟贞厥符,浩浩将之。仁函于肤,
刃莫毕屠。泽熯于爨,pP炎以浣。殄厥凶德,乃驱乃夷。
懿其休风,是喣是吹。父子熙熙,相宁以嬉。赋彻而藏,
厚我糗粻。刑轻以清,我肌靡伤。贻我子孙,百代是康。
十圣嗣于理,仁后之子。子思孝父,易患于己。拱之戴之,
神具尔宜。载扬于雅,承天之嘏。天之诚神,宜鉴于仁。
神之曷依,宜仁之归。濮沿于北,祝栗于南。幅员西东,
祗一乃心。祝唐之纪,后天罔坠。祝皇之寿,与地咸久。
曷徒祝之,心诚笃之。神协人同,道以告之。俾弥忆万年,
不震不危。我代之延,永永毗之。仁增以崇,曷不尔思。
有号于天,佥曰呜呼。咨尔皇灵,无替厥符。 -
郭橐驼,不知始何名。病偻,隆然伏行,有类橐驼者,故乡人号之“驼”。驼闻之,曰:“甚善。名我固当。”因舍其名,亦自谓橐驼云。
其乡曰丰乐乡,在长安西。驼业种树,凡长安豪富人为观游及卖果者,皆争迎取养。视驼所种树,或移徙,无不活,且硕茂,早实以蕃。他植者虽窥伺效慕,莫能如也。
有问之,对曰:“橐驼非能使木寿且孳也,能顺木之天,以致其性焉尔。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密。既然已,勿动勿虑,去不复顾。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长而已,非有能硕茂之也;不抑耗其实而已,非有能早而蕃之也。他植者则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过焉则不及。苟有能反是者,则又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摇其本以观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仇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为哉!”
问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驼曰:“我知种树而已,官理,非吾业也。然吾居乡,见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旦暮吏来而呼曰:‘官命促尔耕,勖尔植,督尔获,早缫而绪,早织而缕,字而幼孩,遂而鸡豚。’鸣鼓而聚之,击木而召之。吾小人辍飧饔以劳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则与吾业者其亦有类乎?”
问者曰:“嘻,不亦善夫!吾问养树,得养人术。”传其事以为官戒。 -
将为穹谷嵁岩渊池于郊邑之中,则必辇山石,沟涧壑,陵绝险阻,疲极人力,乃可以有为也。然而求天作地生之状,咸无得焉。逸其人,因其地,全其天,昔之所难,今于是乎在。
永州实惟九疑之麓。其始度土者,环山为城。有石焉,翳于奥草;有泉焉,伏于土涂。蛇虺之所蟠,狸鼠之所游。茂树恶木,嘉葩毒卉,乱杂而争植,号为秽墟。
韦公之来,既逾月,理甚无事。望其地,且异之。始命芟其芜,行其涂。积之丘如,蠲之浏如。既焚既酾,奇势迭出。清浊辨质,美恶异位。视其植,则清秀敷舒;视其蓄,则溶漾纡余。怪石森然,周于四隅。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窍穴逶邃,堆阜突怒。乃作栋宇,以为观游。凡其物类,无不合形辅势,效伎于堂庑之下。外之连山高原,林麓之崖,间厕隐显。迩延野绿,远混天碧,咸会于谯门之内。
已乃延客入观,继以宴娱。或赞且贺曰:“见公之作,知公之志。公之因土而得胜,岂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择恶而取美,岂不欲除残而佑仁?公之蠲浊而流清,岂不欲废贪而立廉?公之居高以望远,岂不欲家抚而户晓?夫然,则是堂也,岂独草木土石水泉之适欤?山原林麓之观欤?将使继公之理者,视其细知其大也。”宗元请志诸石,措诸壁,编以为二千石楷法。 -
芳丛翳湘竹,零露凝清华。复此雪山客,晨朝掇灵芽。
蒸烟俯石濑,咫尺凌丹崖。圆方丽奇色,圭璧无纤瑕。
呼儿爨金鼎,馀馥延幽遐。涤虑发真照,还源荡昏邪。
犹同甘露饭,佛事薰毗耶。咄此蓬瀛侣,无乃贵流霞。 -
凡大人之道有三:一曰正蒙难,二曰法授圣,三曰化及民。殷有仁人曰箕子,实具兹道以立于世,故孔子述六经之旨,尤殷勤焉。
当纣之时,大道悖乱,天威之动不能戒,圣人之言无所用。进死以并命,诚仁矣,无益吾祀,故不为。委身以存祀,诚仁矣,与亡吾国,故不忍。具是二道,有行之者矣。是用保其明哲,与之俯仰;晦是谟范,辱于囚奴;昏而无邪,隤而不息;故在易曰“箕子之明夷”,正蒙难也。及天命既改,生人以正,乃出大法,用为圣师。周人得以序彝伦而立大典;故在书曰“以箕子归作《洪范》”,法授圣也。及封朝鲜,推道训俗,惟德无陋,惟人无远,用广殷祀,俾夷为华,化及民也。率是大道,丛于厥躬,天地变化,我得其正,其大人欤?
呜乎!当其周时未至,殷祀未殄,比干已死,微子已去,向使纣恶未稔而自毙,武庚念乱以图存,国无其人,谁与兴理?是固人事之或然者也。然则先生隐忍而为此,其有志于斯乎?
唐某年,作庙汲郡,岁时致祀,嘉先生独列于易象,作是颂云:
蒙难以正,授圣以谟。宗祀用繁,夷民其苏。宪宪大人,显晦不渝。圣人之仁,道合隆污。明哲在躬,不陋为奴。冲让居礼,不盈称孤。高而无危,卑不可逾。非死非去,有怀故都。时诎而伸,卒为世模。易象是列,文王为徒。大明宣昭,崇祀式孚。古阙颂辞,继在后儒。 -
拘情病幽郁,旷志寄高爽。
愿言怀名缁,东峰旦夕仰。始欣云雨霁,尤悦草木长。
道同有爱弟,披拂恣心赏。松谿窈窕入,石栈夤缘上。
萝葛绵层甍,莓苔侵标榜。密林互对耸,绝壁俨双敞。
堑峭出蒙笼,墟险临滉漾。稍疑地脉断,悠若天梯往。
结构罩群崖,回环驱万象。小劫不逾瞬,大千若在掌。
体空得化元,观有遗细想。喧烦困蠛蠓,跼蹐疲魍魉。
寸进谅何营,寻直非所枉。探奇极遥瞩,穷妙閟清响。
理会方在今,神开庶殊曩。兹游苟不嗣,浩气竟谁养。
道异诚所希,名宾匪余仗。超摅藉外奖,俯默有内朗。
鉴尔揖古风,终焉乃吾党。潜躯委缰锁,高步谢尘坱.
蓄志徒为劳,追踪将焉仿。淹留值颓暮,眷恋睇遐壤。
映日雁联轩,翻云波泱漭。殊风纷已萃,乡路悠且广。
羁木畏漂浮,离旌倦摇荡。昔人叹违志,出处今已两。
何用期所归,浮图有遗像。幽蹊不盈尺,虚室有函丈。
微言信可传,申旦稽吾颡。 -
觉闻繁露坠,开户临西园。
寒月上东岭,泠泠疏竹根。
石泉远逾响,山鸟时一喧。
倚楹遂至旦,寂寞将何言。 -
蓐食徇所务,驱牛向东阡。鸡鸣村巷白,夜色归暮田。
札札耒耜声,飞飞来乌鸢。竭兹筋力事,持用穷岁年。
尽输助徭役,聊就空自眠。子孙日已长,世世还复然。
篱落隔烟火,农谈四邻夕。庭际秋虫鸣,疏麻方寂历。
蚕丝尽输税,机杼空倚壁。里胥夜经过,鸡黍事筵席。
各言官长峻,文字多督责。东乡后租期,车毂陷泥泽。
公门少推恕,鞭朴恣狼藉。努力慎经营,肌肤真可惜。
迎新在此岁,唯恐踵前迹。
古道饶蒺藜,萦回古城曲。蓼花被堤岸,陂水寒更绿。
是时收获竟,落日多樵牧。风高榆柳疏,霜重梨枣熟。
行人迷去住,野鸟竞栖宿。田翁笑相念,昏黑慎原陆。
今年幸少丰,无厌饘与粥。